随着红惜灵身体的本能反应,一股恶臭自她口中扑到赵檀心手上,然后瀑布般往下哗啦落去,发出清脆的啪嗒声。
场面一时竟凝固于此,端木青莲眨了两下眼睛,赶忙朝一旁退开去,若不是赵檀心那句“卧槽”,她怕是还是呆愣在原地。
她和何恬在一起的时候嘴上习惯了,没有留情之说,但她哪知道那话音还在楼道中回荡,她便被赵檀心救下了半条命,这下让她的脸从耳朵一直红到了脖子跟,张着嘴巴愣是半句谢谢也说不出。
说时迟,那时快,这一切也不过发生在一秒之间。
幸好,赵檀心打破了尴尬的气氛,把手慢慢放低说道,“卧槽,你是不是傻,愣着干啥,赶紧拿水过来啊,真tm后悔帮你挡住了。”脏话与豪迈一同显露,她确实是有些后悔。只是她后悔的原因不是伸手去拦,而是她的身上因此粘上了那些污秽,她本来就不打算运动,老师又不管,所以她也没有换上运动服,这下好了,常服脏了,上面还有一股子难闻的气味,到时候她得穿着难看的运动服回家了。
听到赵檀心的话,端木青莲立刻反应过来,转身朝楼梯走去。
她一共买了两瓶矿泉水,刚才要拆藿香正气水的时候,她把那两瓶都放在了楼梯上,所以她两步便将矿泉水拿了回来,只是碍于刚才的失礼,她格外地不好意思。
“那个谁,先挪个位置,你还打算站在这啊!”趁着端木青莲拿矿泉水的间隙,赵檀心想把红惜灵扶离这块地方,略一用力她便发现只要身边这胖妞不动,她也绝对动不了。
“啊,”或许是赵檀心语气有些严厉,柳飞雪眼眶已然变红,赶紧随着赵檀心挪动,“对不起……”
“先给我把手洗了。”赵檀心是握着瓶子阻挡的,以至于那瓶子上也沾了不少污秽,“洗完我把这冰水先给惜灵塞回去。”
“那我倒了,”端木青莲,拧开了盖子,稳定延续的涓涓细流从瓶口落下,撞击在赵檀心的手上,随着污秽被一点一点地清洗,赵檀心的面色好看了很多。
感觉差不多完全洗干净了,赵檀心将手翻来覆去看了好几次,这才把手从水流下拿了出来,这时,端木青莲手中的瓶子还有一小半的水。
“地上全是水,我们不会要被老师骂吧?”柳飞雪问道。
“德行,”赵檀心把手上的水往红惜灵额头上摸去,“反正都弄脏了,你还打算放着不管?”
“看起来你们相处得可以嘛,”不知何时,胡莲娜拿着三块绿色的仰卧起坐垫子回到了楼道,“我还怕你们会打起来呢!”
“怎么可能,”往胡莲娜那边瞟一眼,赵檀心打了个哈哈,“我们又不是那种人。”
“得了吧,”胡莲娜低头看了眼地上的污秽,把垫子铺在了较远的地方,“高一入学就和男生打了架的赵檀心同学,怎么想也不应该如此和善。”
“那是那个蠢逼想用老土的方式泡我!”赵檀心将红惜灵额头上胡乱抹了些水,又将手中已经快恢复常温的水给塞回了红惜灵腋下,“上来就把我的奶茶撞地上了,不削他我对不起给我奶茶的小哥。”
“对是对,可你也不用把人家按地上踹吧!人家又不是不打算赔你,”将三个垫子平排铺好,胡莲娜拍了拍,或许是这垫子太长时间没使用,胡莲娜才拍了两下,空气中就洋洋洒洒地全是灰尘,呛得胡莲娜忍不住咳嗽了一声,“来,扔上面吧!”
“嗯?扔上面?灵灵会疼的?”
“你还知道会疼啊,”赵檀心没好气地说了一声,作势就要把红惜灵往垫子上带,“我们把惜灵慢点放上去。”
“嗯。”
“等下,”端木青莲从口袋中取出包湿巾,从里面抽出一张来,“我帮灵姐把脸上和身上擦一擦。”
“行吧,”端木青莲站定,柳飞雪也跟着不动,倒是红惜灵感觉胳膊因为一直被扛着都快麻木了,幸赵柳二人马上要讲她放在垫子上,不然再这么下去,她这两只胳膊怕是要废上好几天。
小心翼翼的将湿巾折叠出一个角,端木青莲抿着嘴,用食指顶着湿巾轻轻搽拭红惜灵的嘴角,由于害怕影响到皮肤,她的湿巾通常是婴儿用的,上面还有股淡淡的柔和香味。
像是清凉的薄荷,又像是馥郁的茉莉,唤起双份的眷念,浸入了红惜灵的鼻尖,滑落在她的心底,将她的灵魂带到了那早已湮没的梦中。
她倏然回忆起了身为洪涛的十六岁。
在阳光和朝霞的氤氲薄雾之中,也曾有一个少女为他搽拭嘴角,身着鹅黄色衣裙,在碧绿山竹中格格地笑。
青色的风掀起少年的衣袂,吹入了鹅黄色少女的心中,于是,花儿开了。
“洪郎,我这样好看吗?”
“洪郎,你练武是为了什么?”
“洪郎,你笑起来真好看。”
“洪郎,阿娘要我嫁给卖牛郎,我该怎么办?”
“洪郎,卖牛郎向阿娘提亲了……”
“洪郎……我……”
“洪郎。”
“洪郎!”
“洪郎……”
一入江湖,身不由己!
等他想转身去寻找那鹅黄色衣裙的少女时,他已然不惑。
这来路哪有归途,纵使是有,那故人怎在?
当如是悔之晚矣!
“这世间,哪有不后悔的事。我在,你在,美酒在,足矣!”
或许是岁月的发酵,又或许是情感的沉积,过了不惑之后,她才学会了流泪。
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,只是未到伤心处。
他想,大概他也就是如此吧。
鼻尖泛酸,豆大的泪珠从眼眶砸下,落在了端木青莲的指尖。
“灵姐,你哭了。”端木青莲用手指轻轻拂落红惜灵的泪珠,柔声说道。
“是啊,我哭了。”红惜灵在心底回答,在某一个瞬间,眼前人与心中人重叠在一起,她闭了眼睛,任凭泪水泉涌,几乎是榨干全身最后一丝力气,她大声喊了出来,“嫁……给……我!”
“何为爱?”
“魂之所向!”
“何为不爱?”
“我,不知!”
鹅黄色的少女换上了红裙,披上了盖头,忐忑地揉着衣角,等待着少年……
带着满足的笑,她晕了过去。
……
当何恬赶到楼道的时候,她敏感地察觉到了空气中异样的气息,古怪的酸臭味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,不去关注那奇怪的东西,她率先看向了躺在墨绿色垫子上的红惜灵。
苍白的脸颊中藏着红晕,干枯的嘴唇撇起笑容,细长的眼睫毛微微地跳动,好似沉睡的阿芙洛狄忒一般,她安静地躺在那,做着一个七彩的美梦。
没人说话,也没有人动弹。
胡莲娜右手**着额头,坐在楼梯的最后一阶上坏笑;端木青莲蹲在地上,捂着脸不知道在做什么;赵檀心同时瞪着大眼,视线在端木青莲和红惜灵身上切换;柳飞雪躲得远远地,背过身去,只留下一个壮硕的背影。
“中暑的人在哪?”
这时,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,也算是打破了这里的僵局。
“茗姐,在这呢?”何恬朝后来的单羽茗招了招手,指着垫子上的红惜灵说道,“就是她。”
“又是她?”看了眼红惜灵,单羽茗立马认出了这是谁,上午刚从医务室出来呢,这下午就中了暑,皱着眉,单羽茗两根指头按住了红惜灵的颈部大动脉,“一天得进两次医务室?”稍等一会后,她又将手覆盖在了红惜灵的额头。
“茗姐,她怎么样?”何恬蹲了下来问道。
单羽茗轻叹了一口气,“中暑不是很严重,主要应该是过度疲劳,这女孩怎么感觉就像在跟自己身体作对一样,这么折腾,迟早天天亚健康。”
“茗姐,现在怎么办?”
“先把她弄醒吧,她昏睡了多长时间了?之前有意识吗?”说着,单羽茗伸手把夹在红惜灵腋下的两瓶水拿开放在一旁,掐红惜灵的人中,“那个矮个女生,把你旁边的藿香正气水拿过来。”
“不到一分钟,”胡莲娜站了起来,笑着走到单羽茗身旁,“之前还大声喊了一句有意思的话呢。”
见到端木青莲没有要动的意思,何恬朝她走了过去,“莲子?”察觉到端木青莲的不对劲,何恬用手按在了她头发上,轻轻地揉搓,“发生了什么?”
“糖糖,灵姐,灵姐她……”感受到何恬的到来,端木青莲抬起头,扑进了她的怀中。
糖糖是何恬的小名,但她觉得太过幼稚了,一般来说她从来不跟别人提这个东西,也就和她在同一个初中的端木青莲知晓。这时,何恬才发现端木青莲此时满脸通红,眼眶中蓄满了雾气,好似下一秒就会哭出来,满腔疑惑自心底升起,她把目光投向了红惜灵。
“红姐怎么了?”
“糖糖,灵姐她说胡话了。”
“什么有意思的话?”单羽茗升起了一丝好奇。
“胡话?红姐她意识不清醒了?”何恬面色一变,立刻朝单羽茗说道,“茗姐,要不要把红姐送到医院去?”
“不应该啊。”单羽茗也有些迷惑,“我不确定,还是叫急救吧。”
“她说:她要娶端木青莲当老婆。”胡莲娜笑着说道。
“哈……”何恬眨了眨眼睛,看向怀中的端木青莲,“莲子,老师说的……”
端木青莲没说话,只是用微微的点头告诉了何恬答案。
“没错,惜灵确实是这么说的。”赵檀心叹着口气朝管理室走去,面色阴晴不定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,“我去找东西把那滩东西清理掉。”
轻吟一声,何恬陷入了沉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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